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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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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天冥沈,烏雲蔽月,茫茫一片無盡的灰暗,在大地上投落一重肅殺的墨黑。

到處都是冷的。城是冷的,夜是冷的,風是冷的,卻有一陣莫名而熾熱的顫抖從骨髓深處緩緩拔出。風漣在城頭上站了許久。

明日,就是徹決生死的時刻。

駐外的守軍都撤回了皇城,醫閣中燈火徹夜通明,所有人都在做最後的籌備和休養。她一人獨守城樓,心緒難安,仿佛只能從遠方的黑暗中尋找到一絲平定。良久,她取下城角一盞燈火,徐徐步下階梯。

一方寬闊的平臺寂暗無聲,她恰過此地,燈光一映,仿佛驚著了一人沈思。火光打照之處,是傾寒盤膝而坐的身影,他看了過來,挑起眉毛:“公主。”

風漣過去一看,發現他身前的玉地上用鮮血畫了一方棋格,血光幽幽瀲灩,深透別樣的神妙和深邃,上面藍棋晶瑩,如綴星辰。她從未見過此般的東西,不由問:“這是什麽?”

“一個打發時間的玩物罷了。”傾寒低笑一

聲,眼風在她身上掃了幾圈,“公主這麽晚還未歇息,可是在為明天的戰事擔憂?”

她如實點頭。

他說道:“公主不妨坐下來,看看這局棋。”

風漣倒未猶豫,徑直在他對面跪坐而下,細目審視起眼下這盤血藍交錯的棋子來。

以血畫格,冰晶為棋,極是稀奇,最稀奇的還是盤中棋路。盤上只有藍晶棋,看上去並無敵棋,但那密麻而覆雜的圍路卻又顯是與人對弈時的布局。點線相連,紋理延綿,仿佛憑空在人眼前畫描出一方玄奧幽邃的星洞,令人一眼望去,便深陷入其間萬古深流,星空蒼茫,無法脫身。

“此棋名為星月棋。”傾寒信手拈起另一枚藍棋,卻不入盤,只掂在掌中把玩,“以星辰月光之輝為半,形成一個完整的棋局,只有在星夜或月夜時分才能玩上一把。無光之夜,只能用來觀賞一番。方才天露月光,我便拿出來打發夜時,誰料這一下子又不見了影。”

“蠻有趣的。”風漣目光流連其中,聽了他的言語,便自動將空剩的棋格看作敵方棋路,這一來發覺整盤棋局皆在敵棋主宰之下。月光做棋,步步詭

譎,將藍棋精妙圍陷於包圍圈中,盡得大勢。藍棋似處極危之勢,其後卻有一線微隙,竟似暗藏的鋒刃切入死局,直懸敵方心骨軟肋之上,一動,便將天局大逆,地理倒回。

其勢之詭,其行之妙,分分布到極處,叫人嘆為觀止,風漣情不自禁便低喃了聲:“好。”

傾寒揚眸笑道:“公主能看出這好在何處,傾寒佩服。”

“此局是你親手所下?”

他欲頷首,又欲擺頭,默至良久終是一笑:“算是吧。生命便是一場博弈,人人都想贏,卻又人人都不能擺脫絕境,但絕境有時又非絕境,只是陷入的人以為是絕境,最後就成了真的絕境。”

風漣若有所思,烏黑冷瑩的眸子定定將他看住。

“公主這是被我繞暈了?”他挑眉,笑著起身,臨臺遙望夜空,“博弈局中,結果勝敗,情勢優劣都並非重要,重要的只是博弈者的一顆心。心穩,路便穩,路穩了,才避得開絕境險峭,直通大道。惴惴不安,自我悱惻,這些都是一個博弈者應該丟棄的廢物,若總帶著它們,註定走不長遠。”

她目色澄明,專註地凝視著棋格:“這些都

是你父親教給你的?”

他側眸,眼中流轉一絲莫測的光芒,半晌,道:“都說是長兄如父。與其說是教給我,不如說是我向他學來的好。”

風漣睫毛淡淡一顫,兩汪霜水似的眸光微挑向他:“你覺得,他是個什麽樣的人?”

傾寒微仰面容,凝天靜了一會兒,眉目幽幽沈沈仿若深意,覆又笑了笑:“一直有許多人都想問這個問題,但從沒人有答案,我也不例外。”他頓了頓,“但是公主應該有。”

她眉心稍蹙,心中竟一時茫然,目落棋中,如思如索。

安寂的氣息在夜風中流動,傾寒重新將目光投入遙遙深邃的天穹,風漣隨之起身走上,也同他一起遠望。天宇遠玄,浩然寧靜,沈澱了無數蒼生神魂,令人心神迷醉,甘願沈浸其中忘卻一切。

不安,焦慮,煩亂,憂心…冥冥中的心好像沈入萬頃萬丈的雲海,諸多情緒愈洗愈淡,漸漸都沈沒在了一片空靜的世界深處。

明日烽煙,明日血火,都不知如何,只知這時光靜然,天地浩大。

暗雲壓城,雪花如卷。

天蒙蒙亮時,號角尖鳴已穿天九重,驚醒天地萬靈,喚起雨雪長落。

數不盡亦辨不清的王軍士兵一重重覆滿荒野大地,銀甲凜冽,赤袍狂舞,放眼望去一片黑壓壓塵霧飛揚,卷湧如浪。青磲城下,血煞帝軍嚴陣以待,暗中勢湧,震魂動魄,仿佛下一瞬便是汪洋爆破,天崩地裂。萬軍陣前,對峙無聲,殺氣彌漫,一賭生死的決然與狂肆。

王軍列陣深處,一座三丈高的火玉巨臺巍然直立,其端鳳首高拔,傲然恍欲飛沖。一襲白袍飄舞其後,風華泠泠如水凝冰,攜來無盡的寒氣飛動——淩司負手睥睨遠處,一身輕傲孤高,千軍萬騎宛如螻蟻成群,悉數成他眸中火焰燒下的灰燼飄渺。

下方王軍請示:“殿下,皇軍血煞位守前陣,屆時必將正面交鋒,是否分批迎擊?”

他眼梢冷冷一挑:“何必。既然他們要正面一決勝敗,又為何要做這些麻煩事?”

“那殿下的意思是…”

“聞鳴即攻,絕不留手。”八字如冰石般從他齒縫間迸出,擲地瞬息,裂跡已現。

“是!”

他唇角浮笑,嘲弄而冰冷,袖風揚動,修長

的手納進城池宏偉的輪廓。遠方帝國軍團氣勢沈厲,鐵血堅冷。城闕一方,寂靜中忽然響起一陣急亂的步聲,一個瘦弱的身影突破了駐軍阻攔飛撲而上,緊扶闕欄恨視前方。

她的目光游過塵煙飄雪,萬軍鐵影,疾電般一路直向那火鳳高臺之上的白袍男子逼去。找準他的瞬間,下方浩浩戰氣如火燒炙,心底血恨翻騰若雷暴動,她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。

她終於等到這最後一刻,只要兩軍開戰廝殺,她便能趁亂手刃仇敵,以報此生之仇,了結此世之怨。終於、終於…無盡的滋味浸滿心血,她似喜似悲。

“飛星!”身後響起熟悉不已的嘶啞聲音,她震了一下。

“我不是說過不想再看到你了麽?!”

溟之葉望著她,靜默,竟是一笑:“如果我說,我可以永遠不出現在你的面前,永遠不讓你看到,你可不可以不要報仇了?”

飛星眼中盡布血絲,卻也是一笑:“不可能。”

“好。”他突然道出一字,雖只一字,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堅定。飛星一驚之下看向他,他向她

笑,“我說過的,飛星,我願意為了你做任何事情。”

她怔怔地,猛地把他一推:“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任何事,你也別想勸我放棄!我定要覆仇,定要親手殺了淩司,你走,快走!”

就在這時,下方猛地暴起一聲驚天動地的長鳴,撕裂了山河千裏寧寂!萬軍戰起,勢無可擋。飛星猛然扭頭,便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,溟之葉的身影驟然騰飛而起,以驚電般的力勢一沖而出,義無反顧地撲向塵煙深處火鳳展翅的巨臺。

“你要殺他,我也願意為你去殺。”

這是他留在她耳邊的最後一句話。

“溟之葉——”她肝膽俱裂,瘋狂尖叫。

她的聲音很快被徹底淹沒在了萬軍殺喊聲中,滾滾的塵土滾滾的霧,大地如遇萬獸飛踏般地震動。光矢沖流,陣裂峰海,狂亂中那火鳳臺之上,突然轟炸開一團赤紅飛蕩的強光!

“砰!”

巨響落下,連帶一片火紅驟然沖向大地四方,瞬息間覆去了所有輝光,轉而零落散沒飛雪之中。

臺上的塵霧徐徐彌散,露出一襲不染纖塵的白袍身影,是淩司揚袖冷笑。

有一方天地忽然是寂靜的。

廝殺淡遠,亂音歸無,山川俱寂。血落如雨,夾雜著純白的雪花被風綿綿吹落,撲掉向傷痕累累的大地,浸著少年分明的眉骨,淌出一路淒烈的畫線。

“你不是不喜歡我嗎?你不是討厭死我了嗎?”

那一方寂靜的大地上,溟之葉抱著飛星的身軀,聲音狂啞,淚痕滿容。他不斷用手去擦拭她身體上肆流的鮮血,不斷地擦,顫抖地擦,卻還是越流越多,“你為什麽要來救我?啊?為什麽,為什麽?”

她的胸口被穿出一個黑洞,淩司那一擊不偏不倚地打穿了她的魂心。

他的手從未顫抖得這般厲害,聲音似啞啞地嗚咽,碎碎地嗚咽。飛星向他笑了笑,身體因為寒冷和靈魂的逐漸流失亦在顫抖,她用斷續的聲音說:“小葉子,我一直在騙你,很多話…都不是真的…”

他哆嗦得很,手掌游移在她身子各處,耗盡所有的靈力為她治傷。她眉眼慘淡,碧瞳碎裂,突然,一層碧色幽光在他們的周圍升起,形成一方護罩籠住二人,在飛雪廝殺的戰場中圈出一隅寧靜。

飛星笑容蒼白,開口,聲音輕如飛落的塵埃

:“小葉子,你見過我流眼淚嗎?其實我的眼睛流不出眼淚,每次我想哭的時候,眼珠子就會裂開,流出身體裏的血…”她笑著瞇起滿布裂痕的眼瞳,灼燙的血從裏面汩汩流出,一滴滴冰涼砸落其中,溟之葉赤淚盈眸,手抖著摸過她眼角。

飛星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模糊的他,手吃力擡起,從衣衫深處掏出一只細小的琉璃瓶。瓶壁清透,其內鮮血濃稠,蜿蜒流轉。

“有件事,我要告訴你。其實,從我見到你的一開始,我就在你體內種了魘蟲…所以、所以你才會總想跟著我,看見我,保護我…所以你才會那麽喜歡我…我一直都只是在利用你而已。”她呵呵地笑,唇邊又滲出一大片鮮血,“我說我壞,不是假的。但你終歸,是這世上唯一對我好的人,我不會連累你。這瓶子裏,是我的心頭血,本來早就想給你的,可是總是忘記…你喝了它,就好了,不會跟我一起死的。”

狂顫的手,吃力地接過那只一捏即碎的琉璃瓶,淚珠一顆顆從他眼睛裏砸下,好像怎麽也掉不盡,嘴唇濕顫,呼吸急促,硬是說不出一個字來,只有抱著她,撫摸她的頭發,一遍又一遍點頭,為她註入靈力。飛星窩在他懷中,輕輕嘆笑著。她已許多年未

曾這樣真正地笑過了:“我真傻…明明知道都是假的,還總是騙自己。”她伸手,指尖顫若蝶翼,碰上他淚水瘋流的臉龐,“小葉子,你不要愧疚。修煉魘蠱的人,最後都要…都要不得好死的,我本來便活不得多久了。今天來這裏的時候,我就知道我要死在這兒。”

“你別說話好不好…你不會死的,我會救你…”溟之葉貼緊她的臉頰,手中依然不斷為她輸註著靈力。可不論他輸入多少的力量,都無法挽留住懷中少女漸漸流逝的魂息。

他幾乎已經聽不見她的呼吸,她笑得輕柔,眼睛疲累地合了起來,用最後的力氣對他說話。

“小葉子,我死了以後,把我的眼珠挖出來,這會有很大的用處的…”

“如果沒有魘蟲,你還會不會對我這麽好?還會不會為了我,什麽都願意做?你也許連看我一眼都不願吧,嘿、嘿嘿…我其實還有很多話想和你說,可惜…”

“小葉子,你要好好保護自己,也要好好保護他們。別讓…那些和我一樣的人…”

生命飛逝,她眼前朦朧。

仿佛在逐漸沈入一場永久的美夢之中,她安

靜地依偎在那個溫熱的懷抱深處,天地萬物褪成許多年前的一片寧靜,她還是那個無憂無慮地飛奔在玻瑯小鎮上的小女孩,日出而嬉,日落而憩,長伴陽光晴明,碧水清泠。

隱約間,碧水陽光緩緩流逝,天地白茫茫一片的盡頭,有一人白衣朦朧,向她走來,引著她穿過山嵐迷霧,予她新生。

時光如水波波漾漾,許多年後,她憩睡在黑暗的角落裏,被耳邊的聲音吵醒,睜開眼睛,看見一張少年俊秀的臉。他的眸子潔朗得如同多年前映著碧水的陽光,將她斑駁寒冷的生命重新映照。

她笑了,閉上眼睛,要好好地睡一覺。

他再也聽不見她的聲音。

“飛星。”溟之葉喚她,懷中的冰冷透了骨髓。

他終於哭出聲來,幾乎絕望地瘋狂大哭,那只琉璃瓶被他握在手中攥得緊緊的。

“我知道,我都知道!那個女人早就幫我解了魘蟲的毒,她都、她都告訴我了。但我一點也不生氣,一點也不怪你,你騙我也好、利用我也好,我一點都沒怪你!”他的臉頰貼著她的臉頰,淚水成片打在她的臉上,濕淋淋的一片模糊,“我喜歡你,願意

為了你做任何事情,那都是真的。飛星…飛星,你不要死好不好?你打我,罵我,就算殺了我都可以,你不要死,好不好…我再也不笨了,再也不惹你生氣了…”

再多掏心的話語,也換不來她一分一毫的回應,碧光幽渺,在漫天茫茫中籠著少年跪坐的蒼涼身影,他哭得撕心裂肺,幾近癲狂。

血染的山河,鮮艷的雪,離人的肝腸,寸斷的淚。

城頭之上,陡然拔起一道角鳴,千軍齊聚,陣型驟變。天中又一道尖鳴劈下,焱凰俯沖而來,雙翼振若火雲,托起亂軍之中僵滯無覺的溟之葉,連帶起他懷裏飛星的屍體,勢無可擋地沖破暴雪飛回。

風漣高立城頭,確認他們脫離危險後,再度舉起手中引導軍陣的靈旗。揮舞之中巨大的光影投落虛空,在茫茫大雪深處不斷而極快地變幻著。

與此同時,對面高空中也覆來同樣的一重光影,竟與帝軍陣營的分毫不差。只在這短短的一瞬間,戰場之上已有千萬種陣勢幻化,血浪高卷,一波波拍打著城墻。

無論風漣接下去再指引什麽陣型,對方都能以完全相同的陣法應抗,最終只得形成正面沖撞之勢

,殺得一番慘烈。光矢互流湧射間,帝軍中有一人高喝:“左變位!退守,集盾!”

眾軍聞聲齊退。但見前方敵陣呈三角大團,三方銀白色陣圖齊旋打開,光柱從三角暴漲沖上,大激狂鳴。熾烈的光炮向著皇城帝軍轟然飛擊,炸起陣陣爆顫如雷。帝軍集盾守禦,萬千金芒如聚日光,形成一層半弧形的巨屏護於城池軍陣前,與漫天的炮光狠狠撞在一起,卻愈發抵不住這一波比一波激烈的轟炸,頻頻後退死守。

“頂住!倒陣!”

風漣捏緊了拳頭,眉目似覆寒冰。在敵軍炮流連天的猛烈攻勢下,帝軍大陣艱難地尋準時機,邊支撐防守,邊進行位移倒轉陣形,慘嘶聲夾雜著爆炸聲震蕩不斷。

“不得倒陣!”她霍然看明有詐,怎奈為時已晚,諸軍身影愈發陷入了敵方的死淵之中,炮火轟炸之下血肉橫飛,一時連遭殲擊,傷亡慘重。

“好!好!就是如此!”

火鳳臺上,淩司雙眸熾紅逼人,神情喜極幾近癲狂。他緊攥臺欄,指節泛出青白,用一種極熾熱的目光盯視著前方血海,難以言喻的激動:“就這樣下去,徹底殺潰他們!”

前陣,天璇王軍亦變收了陣勢,重重列開在大地之上,一層層軍甲泛起絢麗燦爛的金紫色光芒,每人身上都充斥著一股灼熱而劇烈的靈力。

眼見情況有變,風漣疾喝:“退後,血煞前防!”

城下,玄黑的鐵影如潮覆變,萬千血煞仿若一人,動如只影,連起血線橫飛地空,轉瞬便將帝軍覆換在後。頃刻間,地獄冥淵般的詭譎殺氣暴充戰場,懾得滿天飛雪為之凝固。

王軍仍未動作,那股金紫色光芒卻在以愈發兇猛的速度上漲,巨大的金紫色光霧緩緩升騰而起,一剎竟映得雪空恍似魔域,極其詭異而可怖。

風漣心頭無端升起一道驚顫,那樣詭怖的異感驀然沿著血液直沖大腦。

“咚…咚…”

天地寂靜,心臟跳動的聲音清震如鼓,每一下跳動都幽幽似有回音,回蕩在軀體和靈魂的深處。

突然,大地爆發起了劇強至極的震動,竟搖得山川猛顫,海浪飛騰,城墻霍然坍塌,風漣幾乎無法控制地向後跌去,背脊撞上一片尖銳,疼痛欲裂。亂響在一瞬疊起,王軍聚成吞天沒日的金紫色巨芒向前飛沖而去,皇軍血煞疾速迎上。

雙方如同離弦之箭般,以最兇烈的氣勢沖撞一處。

霎那間,蒼穹昏暗,天日無光。

雲水爆破乍起萬丈瘋浪,席卷山河萬裏千重。天地狂震不已,沖絞的流光撕起空氣炸裂,大霧如狂,風漣再看不清戰場上的絲毫情勢,唯獨一層層陣形的光紋震蕩著從血霧深處升騰而起,沒入雲天之際。

強烈的暴動沖擊著每一方城磚,驀然一道魔氣飛炸而來——風漣未及閃避,瞬間被擊飛出去,脊骨上暴起一連串尖銳的疼痛,似是連撞著堅墻利石,落地時更是摔出一道極長的血痕。她翻滾落定,只覺頭疼欲裂,四肢散架一般不能動彈,渾身處處灼熱,狠狠又嗆出一口濃血。

極致的疼刻在每一寸骨頭上,她睜眼,視線模糊得仿佛蒙了千層霧塵。

耳邊,暴動、廝殺、炸裂的聲音起初尚是震天動地,漸漸卻仿佛沈沒,淡遠在海天之外。她就好像沈睡在海洋寧靜的深底,被溫熱的長流包湧著,渾身緊繃而疲累的骨肉都在此刻支撐不住般地松軟了下來…

烈火,燒破風雪,大地屍骨沈積成山,血和

泥匯作河水,蜿蜒了一重天地。

靈魂行走在熾紅的風裏,看見眼前坍塌的城池,懸掛的屍體,遍地插立的寒刃。想要守護的東西都在地獄的業火中毀滅,想要保護的人,也都在狂風中被吹成了大荒中的一片灰沙。她無能為力,銳挫望絕,獨自一人沖入蒼茫的天地。腳下的泥土支離破碎,她墜入深冷黑暗的冰淵,拼命地掙紮,卻像一場沒有盡頭的飛奔。

累了,就是絕望。

她要守護的世界在哪兒?

她到底要怎麽做,才能改變這些,才能挽回那些飛逝血海的芳魂英魄?

她已經筋疲力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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